來自日本的Sal Vanilla從劇名《增幅》(amplified)的構思便直接向觀眾提出擴大、澎漲的概念,而在藝術表現手法上選用了多媒體劇場形式,使表演藝術的領域向媒體科技方向延展。他們運用的已不單是純粹傳統舞台表演的技巧,也不止是數碼科技的賣弄,我們看見新的藝術語言,講述我們正處於的數碼年代。 導演Gige Hizume利用五個肢體(包括自己),作整體演出的脈絡,有效地與多種科技媒體契合。以成立了十年的一個多媒體表演團,Sal Vanilla已走上成熟階段,並不流於形式的試驗,反而在表演中誠實又尖銳地解構現代生活,在劇場中重新呈現。 欣賞這種多媒體表演,只憑過往藝術理論或文化道德標準,未必完全覆蓋這種新的藝術語言,我們不單看演員、場景、空間調度、燈光等,也要重新介定這些概念。 「軟性建築」 多媒體表演往往將舞台空間作為一種建築藝術處理。電子影像、聲音、光影,甚至觀眾也是這建築概念的原素,《增幅》的空間設計以一座長方形如盒子的半透明螢幕為座標,兩台投射器巧妙地架在螢幕兩端遙相對望,左右地上裝了暗軌,讓兩座扁平的燈光裝置沿軌滑動,觀眾則坐在兩旁高處。半透明的螢幕與錄像、燈光和身體活動交錯,變成時虛時實。初段由燈光裝置發出一條條直線的光,在觀眾席和屏幕間拖過,發出的機械聲和現場音響配合,把全場空間掃瞄出來,然後將空間再壓縮,回歸到一個小盒子裏。這種流動不止的建築形式,是肢體表演者和媒體合作的結果,而觀眾也往往被吸收融合,成為劇場空間的一部份。 「Total Performer」全人皆優? 劇中有五位運用肢體的表演者穿梭於螢幕內外,他們是較注目的演員,在演出開始時橫躺地上,慢慢以脊骨的扭動令身體往上站立,五人都穿上了白色衫褲,銀色鞋子,光脫脫的頭顱和大部份時間扳著的臉,拼湊出沒有個人標記的肢體;事實上這「全男班」並無刻意強調「性別」,反而著筆於人的身體與媒體的關係,每個人在近代都市生活中,都變成單純的肉身,肉身活動對生產力的意義而言,是重複機器化的韻律。其中令筆者印象較深的兩幕,是五位演員困在一連串快速略過的都市影像中;而另一幕演員一排排單調的前後移動,螢幕也重複地展現幾段舞蹈,諷刺地將「四小天鵝」轉化為都市常見的規律動作。 劇場高處的另一端集中了一群「媒體表演者」和他們的器材,觀眾可能會把這群人當作一般劇場的後台控制人員,然而在多媒體表演中,不單錄影可以由現場電腦控制,音響師也參與整體演出,這裏涉及「誰是演員」的新意念。 《增幅》的音效不是完全預錄的,阿尾演奏的現場音響包括電結他、synthesizer和電腦音樂,風格上明顯是近代電子音樂,但他的音樂能編織出一種滲透感,於實體及虛擬的空間流淌,在聽覺上描劃出看不見但感受到的種種聲音線條與圖案,和表演中的軀體及錄象相互對答。音響師已不再只是看cue按掣那麼簡單了,他個人現場的表現對整個演出起了重大作用。 演出亦運用了大量錄像來調配時間和空間,其中電腦影像(computer graphics)佔了很大比例。電腦影像重複地出現,強大的數碼訊號充塞了整個空間,人的感官也許被過度刺激,現代人的回憶也儘是支離破碎,電子訊息代替了一切舊有的生活故事。 「互動媒體」與「身體語言」
人的肢體活動在全場表演中雖是重要元素,可是筆者並未看到一般舞蹈中表現的「人的個性」。在兩段雙人舞中,人與人的關係是如此生硬,身體在大部份時間都是麻木的,沒有感情的釋放。這也許不全是演員的功力問題。媒體給人冷的感覺,人在現代都市運用身體語言並不豐富,世界充滿了單一色調(monotone),肢體在冷光黑影中僵化了,偶然的四目交投頓然成為整個演出難得一見的「人性」。 現場的身體語言沒有花巧的編排,反之,身體與媒體互動產生的感染力卻非常可觀,全劇中後段大部份的電腦影像和現場錄像操作(Real-time video manipulation)都極具互動性,中段一演員的頭部及上肢影像被攝入電腦內,經過同步處理,造出repeat、delay、skip等的效果,再投射到實體的空間,將在現場演出的肢體與時空關係重新編配,觀眾感受到一具溫暖的肉身,可同步地被媒體消化、吸收、重整,除了驚嘆科技的威力,也引起觀眾反思「人」的「身份」(identity)。另一段雙人舞中,電腦也透過影像攝取科技,把演員的動態數碼化,勾劃出體動的輪廓,造出人體與其觸發的「電子演員」一同演出的場面。這些互動性,往往是多媒體表演難度最高的一部份,因媒體和人體要配合無間,在兩者融合最完美情況下,才能產生觸動的效果。 Sal Vanille集合了一群對近代藝術及媒體科技都掌握得非常成熟的創作人,他們無時無刻在傳遞現代都市與人關係的訊息,以媒體鑄煉出一種新的劇場語言,說出一種現代人的體會。